Protland

单机。耳机里在放少女歌剧的曲子。

【罗曼医生】爱、咨询师与选择

 


我曾经拍过两张照片。海拔两千米的雪山并不影响照相机的工作,达芬奇亲总不局限于礼装和工作,会为了我们发明一些小小的玩具。天才大人大抵是恶作剧满腔的,打从我第一次掀开摄像盖,里面潜藏的恶趣味就一览无余了。

 

“达芬奇亲一定可以做彩色相机,”我向医生抱怨道,带他看相机内倒映出的黑白世界,“她只是不想?或者出于某种恶趣味。在现代文化里,黑白相片可跟些不好的事联系在一起。”

 

“你是说死亡吗?”粉毛——其实颜色更接近于橘子瓣上面的橘色,但我个人更愿意叫他粉毛,医生语气平淡地接话,他将笔记本和圆珠笔放在桌面上,动作裹挟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医生,我都可以避开这个说法了。”罗曼医生在某种程度上极其粗神经,有人把这种神经大条形容为轻浮和软绵绵,我却觉得更像是一种新生儿学习社会的隔膜感。就仿佛罗曼医生是在鸡蛋大小的壳子里出生长大一样。虽然有了成人的形态,内里还是牙牙学语的少年。

 

“抱歉藤丸,作为一个医生,我很难对死亡有避讳感。”

 

这就是医生的另一个缺点了,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会要求罗曼医生把抱歉这个词吞下去。但现在明显不是合适的时机。迦勒底把我绑来的过程近似于拐卖或者诱导哄骗,实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公企。拿着工资单回去都能向父母炫耀的程度。也因此,迦勒底会定期进行心理疏导。保证员工们以及人类最后御主的身心健康。

 

“医生的这种想法对我来说很不可思议。在东亚的很多国家。死亡都代表着悲伤和忌讳。哪怕是现在,我已经亲眼见证了无数的死亡和离别,依然无法适应和正确面对这件事。”

 

“这是好事,藤丸。”粉毛的医生笑起来,他抚摸头发的时候很像卷尾巴的小羊,毛绒绒的,“普通人是藤丸最大的优点。你没必要去改变这点。迦勒底是个奇怪的地方,在这里生死的界限似乎很不明确。但所有的普通人都会迎来死亡,这是不可逆转的事。我们或许可以正视未来。”

 

我不理解。实话实说,从者们的很多话我也不曾真正领会过。他们是人类史上耀眼璀璨的一份子,是努力获得了成就的英灵。而我不同,如果不是见鬼的意外,我会普普通通的生活下去。说不定还会因为过度社畜和压力奋而跳楼。死亡令我害怕,一来是与至亲至友的离别,二来也是对于未知的恐慌。

 

死后会去哪呢?英灵们有辉煌闪耀的英灵座,但普通人又能留下什么呢?是继续重复转世到痛苦的下一生。还是归于空气,变成无呢?

 

不耻下问是个好习惯,在我面前的又是以好欺负而闻名的罗曼医生。于是我清清嗓子,注视着医生那双绿色的,像森林一样的眼睛。虽然我没有见过亚马逊热带雨林的样子,但那种颜色一定如医生的眼睛一样。

 

“可是正视死亡令我害怕,怎么办呢?”我吞咽着口水,尝试把自己的话拆解得更明白一点,“我愿意在这条唯一的道路上付出生命。这是我仅能做到的事。我说的不是指这个——死亡代表着离别,我听见过树海中人上吊时扑腾的声音,四肢抽搐,最后了无生气。只能闻到一点森林和死亡的味道。那种感觉让我想到现在,或者说未来……我害怕这种感觉,每当我透过相机看到黑白的世界,我总会无法克制地看到那个未来。”

 

在我表述自己的疑问期间,罗曼医生一直在默默地聆听着。他比我要年长太多——看那块工牌,上面写着他的年龄,三十岁整。人常说经历会造就其见闻。所以我想,见过无数死亡的作为医生的罗玛尼,一定能够缓解我的恐惧。他戴着手套的手不停地按动着圆珠笔的笔帽,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感觉到他是有一瞬茫然的,这让我愧疚,却又对他可能做出的回答暗含期待。这位久经风霜的医生用他沙哑而爽朗的声音,轻轻地应和着。从嗓子里发出一两声思考的前奏。像是他从没有思考过我提出的问题,又像是他在脑中不断循环过我提出的问题。

 

罗曼医生终于开口了,他将趴在桌子上的小家伙抱起来,让芙芙伏在他的手臂上。这也是一个小生命,一个靓丽的、浑身散发着花香的小生命。

 

“藤丸,”他似乎在琢磨用词,停顿了一会儿。明明经常偷吃草莓蛋糕,又找寻到合适理由的他。此时显得格外愚笨,“我依然不会否定你的想法。感到害怕,或者说讨厌别离都是一件正常的事。意义本身是需要寻找的——对于某些人来说,能够体验到人世间的苦涩就是意义的一种。而对于另一群人来说,那又是理所当然的事。死亡是无法越过的河,但我仍然觉得选择死亡是一件足够幸福的事。因为至少拥有所谓选择的权利。”

 

他说的话太过理智。就像他本人一样,在软噗噗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理智主义者。

 

“选择死亡也是一种选择吗?”

 

“我们要阻止人理烧却,并非是讨厌大家的死亡。而是要夺回人类本来拥有的选择权。你能想象一个毫无选择的人吗?比如病房里的重症患者,毫无选择地看着未来走向自己不想要的道路。然而如果换一个角度,将唯一的道路作为自己选择的呢?拥有选择也就拥有希望。”

 

“什么啊,听起来像一种自我安慰,”我笑起来,终于舒心地放松下来。有心情调侃打趣一句。

 

罗曼医生眨眨眼睛:“或许是这样。”

 

短暂的心理咨询结束后,我拉着医生的手臂。请求他和我一同拍一张照片。就用达芬奇亲最新款的黑白相机。罗曼医生拉长声音,顺从地被我搭着肩膀,露出一个证件照经典笑容(事后达芬奇亲评价为芙芙被踩到尾巴的微笑)。那双漂亮的,森林一样的眼睛没能记录在照片中。只剩下了灰白的瞳孔。

 

大尾巴的小家伙跳起来,极近距离地留下来它的特写。豪华芙芙写真集,大抵只有玛修会用三块巧克力糖收购。

 

很久以后收拾文件时,我翻到了这两张照片。突然眼前出现了躺在病床上的罗曼医生。他看着高高吊顶上垂落的绳索,微笑着对我狡辩。

 

“嘿,我是自己选择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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