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tland

单机。耳机里在放少女歌剧的曲子。

【梅林罗曼】埋

罗玛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泥土里。森林潮湿的空气塞进他的口鼻。


他的眼皮上覆盖着一层柔软而湿润的土壤。不厚,随着他眼皮的颤动滚落,滑入头发的缝隙里。他的鼻子还袒露在土壤外面,这让他能借助这个疏漏短暂地呼吸空气。手臂并没有触碰到土壤的感觉,更像是待在一个巨大的袋子中。形如被裹着保鲜膜丢掉的蔬菜。人类的食道不像兔子那样逼仄窄小,腐烂的味道顺着他的食管传入神经。反复两次眨眼后,罗玛尼意识到:我好像被活埋了。


第一个问题:如何离开这里?


罗玛尼最后的记忆要追溯到天色昏沉的夜晚。此时天空白而亮,距离他有记忆时至少过了十二个小时。胃部无不适感,更像是熬夜加班没吃动词时的酸胀和疼痛感。身体干爽,汗水没有打湿衣服——人类在绝食三天后,身体将会大量排出汗液和毒素。由此可以判断他遇险不超过两天。


罗玛尼手臂用力,双膝像弹簧一样弯曲起来。他的嘴唇中发出挣扎的声音。像是被枪支打中脚踝而疼痛的野兽。附近的位置传来鹿的鸣叫声。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置身于森林里。


此时,他感谢土地的松软。罗玛尼似乎刚被活埋,盖在他身上的土壤随着他的涌动而颤抖着。尸虫一样的家伙弯曲着躯体,他的关节因为长期维持同一个姿势感到僵硬。尸僵,太平间的尸体或许也有一样的感觉。作为一名医生,罗玛尼第一次理解到尸体的感觉。手指尖麻木得离开,在他撑起来的一瞬间发出脆生生的咔哒声。仿佛门锁的锁舌搅紧钥匙的声音。


如果有人路过这里,一定会因这一幕放声尖叫。长发男人从泥土中撑起身子。裹尸袋覆盖在他的下肢上,眼底是常年熬夜的青黑,仿佛恐怖片中吃人心脏的女鬼。


第二个问题,是谁将他埋在这里的。


“幸好我不是洁癖。”罗玛尼的鼻子因为屏息爬上了皱纹。他简直想要割去自己的催吐的神经系统。当然,从事医学以来的每分每刻他都想这么做。天堂和地狱的夹缝里,和死神抢人的医生们永远被腐烂性的味道和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罗玛尼摸向自己的口袋,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劫财?灭口?也许是一位朝七晚十的社畜没有绑架的价值,犯人嫌弃他一张纸就可以写下的亲缘关系以及寡淡得像是大学食堂一样的钱包。


哦不会吧,如果被犯人嫌弃的话。那罗玛尼作为一个人类也太可怜了。连续的加班让他没有时间洗头,泥土和叶子又沾在他头发上。黏腻的感觉从头皮的神经末梢一直传递到心脏。脏糊糊的罗曼医生将手套上的灰尘拍干净,风吹起他汗液和泥土包裹的头发,发丝下面的脸像尸体一样覆盖着青色。


“诶呀,诈尸啦!”慢悠悠的脚步声昭示来着的漫不经心,森林中走出一位身着风衣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白色,灰尘舍不得让洗衣机多工作一会儿,不愿意落在他的衣摆上。男人手握铲子,黑色的铁器前端附着土壤。


“才不是尸体呢!就是你这家伙绑架的我吗?我可没任何价值啊。”与其绑架脑袋上画好死字的成年社畜,不如绑架有钱人家的未成年少爷。罗玛尼诚心诚意地劝解着,管手里拿着铲子的犯人要酒精棉片。


“擅自把人当成绑架犯可是你的错误。”男人把铲子扔在地上,翻遍了口袋也只找到一张沾满香水余味的手绢,“我只是碰巧埋了你而已。”


罗玛尼不擅长浪费他人的心意,特别是这种沾满了女性浪漫回忆的手绢。他实在舍不得用它来擦自己的脸。咬咬牙,拒绝了犯人的回应。


“……如果我没睁开眼,我可是会活生生埋在土壤下面。”他指指黑色的裹尸袋,里面散发着臭味,犹如菜市场托运过三斤买菜,“这个是哪来的?”


“是吗?可是我看你根本不害怕的样子。你误会了我,我误会了你。我觉得我们应该扯平了。”凶手自称梅林,是偶然被罗玛尼撞到的可怜虫。他说明昨晚醉醺醺的罗曼撞在他身上,弄脏了他毛衣的胸口。而梅林瞧见罗玛尼彻底昏死过去,便以为他已经与世长辞。难得做个好人将他埋在土壤里,魂归大地。


“我很害怕,只是现在的情形很难让我表现出这种恐惧。”罗玛尼扯着脸颊肌肉,做出一个夸张的“我很害怕”的表情。然后将口袋翻过来,指指里面空落落的一片。这是他的比划和示意。


站在对面的男人恍然大悟地用拳头击打自己的手掌。


“你的钱包我拿去干洗衣服了。”梅林此时的风衣优雅而一尘不染。


“你真是个人渣啊。”罗玛尼皱眉评价道。


人渣先生重新捡起来裹尸袋,将黑色的防水布料重新塞回土壤中。他挖起一铲子土,彻底将没有尸体的裹尸袋埋在山林间。罗曼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一门心思拨弄自己的刘海。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只能指望埋东西的梅林带自己下山。


“如果很闲的话,我不介意罗玛尼你来帮忙哦。失礼了,忘记你的身体素质连同年龄的女性也打不过了。”话语在地面上还没产生回响,反应过来的梅林就用轻蔑的语言覆盖住自己的邀请。他耸耸肩,揉了两下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手指被他的动作掰得发出响声。


“这是歧视吧。”罗玛尼捏了两下自己的肩膀,指捏到甜点软化后的肉块。


“现在人类流行把实话叫做歧视吗?”


森林里挖掘的声音变多了,罗玛尼没有铲子。只能用戴着手套的手掌将泥土泼下去。如同小孩子第一次堆沙煲。他的腰酸痛得吓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会面临各种奇怪的后遗症。于是他跪下来。用自己的膝盖支撑着地面。一下一下地将泥土推进坑洞中。偶尔扬起的尘土落在他的脸颊上,罗玛尼气得大叫起来,用脏兮兮的手套去碰梅林的脸颊。很快,梅林的白风衣上就留下了三四个泥手印。看起来更像是在山林中的样子,而非出席某时某刻谁的葬礼。


“你喜欢哪种掩埋方式?”梅林问。


“我喜欢不掩埋。”罗玛尼理所当然地答。


握着铲子的家伙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眉毛皱在一起。头发像是表示不满一样晃来晃去,“这可不行,罗玛尼。曝尸荒野是会被动物吃掉的,那样你的肠子和脂肪就全流出来了,会变得相当丑陋。”


“就没有不死的选项吗?”罗玛尼喃喃着抱怨,最后又像是顺从一样低下头,“人类出生就会面临死亡,这是没办法的事。”


“这是幸运的事。”梅林补充。


“也许是海葬吧,我还没有去到过海。实际踏过的土地和肉眼见到的还是有差距的。”


“海葬也会被动物吃掉,鲨鱼和小虾。”


“实际上还会浮肿。人体有一定浮力不会轻易下沉。肺腔进入水后会产生浮肿,加深体重。接着像石头一样坠下去。”罗玛尼手上有医科大学的专业证书,他了解每一种尸体的样子。在几年前,他曾经去过战场实地实习,在那期间看见过数以百计的尸体。


“太丑了,不符合美学。你换一个吧。”梅林想象了一下罗玛尼沉入海底的画面,顿时被浮肿腐烂的躯壳恶心到摇头晃脑。


“火葬?不会留下尸体,以免狗把我的尸体叼起来摔摔打打。”罗玛尼填土的速度很快,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梅林,更具有效率和恒心。


“骨灰要扔哪呢?”


“我不知道。要不做成骰子,供各位不知道如何下判断的人投掷一下。”


“然后按照给出的建议反着来选,就可以获得绝佳的策略!真是个好想法啊,罗玛尼。”梅林兴奋地将铲子扔到一边。


“我的建议一定是很有用的!至少在甜品的选择上无可代替。”争辩中的罗玛尼拍了拍土壤,再站起来踩实一小块区域。


“这么想火葬要不土葬好一点,下一次我一定迅速把你送去火葬场,安心吧。”


“你还想有下一次啊?”浑身脏兮兮的罗玛尼穿着白色医疗制服,让他整个人更像是在泥土中滚过一圈一样,小狗也不会顶着树叶站在土地上。


“人类的死亡只有一次吗?你说的也有道理。”


“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就不要装蒜。”


梅林用铲子压平土地上的脚印。他的皮靴在地面上留下一连串蜿蜒的痕迹。塑料袋被吹到天空上,罗玛尼的视线追随塑料袋瞟向远方。


“我开车来的,坐车时记得把衣服脱下来。你钱包里的工资只够开两瓶红酒,根本没余额洗车了。”


“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罗玛尼从梅林口袋中顺出打火机,将自己的外套点燃。火舌侵蚀着外套的生存空间,慢慢地将白色的外套变成黑色的灰烬。再慢悠悠地落在土壤上。


在这里,罗玛尼要感叹梅林的大大咧咧。这家伙车钥匙都没有拔,他坐上车时还能听到汽车底盘的轰鸣声。系安全带的功夫里,梅林翻出来一根糖棍叼在嘴里。甜腻和腥辣对他而言区别不大,只是摇晃着甜食不分享给后座的甜食爱好者这点本身令他着迷。


“梅林?”在他开动车子前,曾见过几次的面孔敲上他的车窗。人缘关系过于优越的缺点就是随时会面临不同对象的搭话,“怎么一个人到森林这边逛?”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梅林将车窗摇下来两指大小的缝隙。阳光穿过车缝钻进他空荡荡的后车座。打火机安静无声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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