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t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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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爱好者,目前沉迷于白正/梅罗,百分之八十时间在南极当开拓工。收到评论会默默开心。

b站同名,galgame制作尝试中。

约稿与联系等请走邮箱:
protland@qq.com

和蘼师@废人扶她蘼 的合作。总之这里也放一下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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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正】电梯

吊桥效应,指的是人类在极其危险的场所会因为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导致情感混淆。将危险的恐惧心错以为是爱情。然而这个心理学效应需要加一个前提——被困在危险场所的双方并没有过往仇怨。

 

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距离电梯发生事故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入江正一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指甲。不要怪他的思维过度发散,现在靠在电梯另一头的,是他的挚友——同时也是记忆中的前男友。由于两个人实际上没有经历过未来的仇怨,那些穿透骨髓的痛苦对彼此来说都只是黄粱一梦,入江正一和白兰杰索都没有过多追究。他们各自后退一步,保持着社交礼仪限制内的挚友关系,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暧昧时光绝口不谈。

 

如果是其他人,他的大脑可能还能承担起打趣的风险,聊一聊心理学上的吊桥效应。报警等待一条龙。但站在对面的人是白兰先生,他最为熟悉,也最为陌生的人。

 

此刻,两个站在电梯的两个角落里,如同本就不切合的齿轮一般相顾无言。白兰是个很有交际能力的人,入江记得大学——并非他现在的大学,他刻意婉拒了麻校的录取,选择了英国牛津。或许是为了规避某个时间线上的累累疤痕。他所提起的大学指的是属于未来自己的时间,白兰是人群的簇拥中心,虽然傲慢到没有把人类装进眼眶,但还是收获到络绎不绝的情书。只要对方想,此刻他们应该流畅而顺利地谈话,聊棉花糖,聊现在进行时的活动。混过这短暂的,困在同一个小空间内的时光。

 

入江有些难受地摸着喉咙,让气流更顺畅地在喉管中穿梭。太糟糕了,偏偏在入江正一刚受伤不久,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来思考人际关系的此刻。曾经入江正一认为自己的灾难都是由白兰带来的,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他大概是个倒霉蛋,前两天难得前往商场采购遇见了地震。腿部和后背被掉落的碎块砸伤,至今仍缠着绷带。好在日本相关人员应对地震犹如应对突如其来的暴风。虽慌张但利索熟练。他并无大碍。只不过需要长期服药罢了。

 

“说起来,这还是我受伤后我们第一次见面,白兰。”入江主动挑起的话题不是很好,但他无法忍受此刻凌迟在身体上的尴尬气氛。偏偏是和白兰,他们曾经那样无话不谈。

 

“是啊,小正惨兮兮的模样真可怜。明明平时都是网购的,怎么突然想起去商场了。”大抵是听说了他受伤的消息,白兰的语气里是十足的调侃。住院期间未曾前来看望的家伙,此刻将这件事戏谑地提起。入江抿着唇。想到天花板塌陷的那一刻,自己在慌张的人群中孤单地站着。眼前浮现出属于未来白兰的诺言。他说会见证自己的死亡。但意外比诺言要绵长。

 

“有些零件线下会便宜很多,毕竟我只是个大学生嘛,不像白兰先生那样有钱。”针扎的气氛落在他们彼此的皮层上。入江正一感觉自己的嘴唇不受自己的支配,违背大脑的指挥,自顾自地将对方没来看望自己的怒气夹枪带棒释放。有的时候习惯事件很可怕的事,像是下意识为对方整理的领口,像是放了太久的乳酪饮品。电梯内的灯光极速闪烁着。白光的恐怖远没有此刻的寂静来得痛彻。

 

或许是密闭的环境真的会将人的大脑逼下悬崖,在不知何时才会得救的恐惧中,入江正一询问,“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白兰先生?”

 

“凡是都先思考坏事是小正的坏习惯哦。不过就算一起死在这里也没所谓嘛。”

 

“什么啊,这种发言像是邀请我去殉情一样。”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白兰杰索垂下眼,他缓慢地靠到入江正一身边来,眼睛在他受伤的部位上不断扫视,“总比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

 

长时间的共同相处麻痹了他的器官,入江正一这么想着,歪头和白兰对视。他竟然有一种对方因为自己弄伤而生气的错觉,仿佛时光和闭塞的隔阂都不存在一样。

 

走红白三或者破皮裤。评论区应该会有破皮裤的约会。

【白正】女装,然后遇到暗恋对象

 

入江正一现在感觉糟透了。

 

他发誓那只是一时兴起,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答应那场酒会。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晚上九点,他因为所谓的“惩罚活动”独自一个人站在街口。被网袜束缚住的长腿在晚风中微妙地瑟缩着,他不自在地按了两下裙摆,试图让短裙遮住更大的面积。

 

“jk裙或者女仆装!”周围的起哄声冲破房顶,入江揉了两把因为酒精涨红的脸,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数字牌。咽了两下口水,在两项丧权辱尊的选项中选择了更好接受的那个。严格来说,入江是在日本上的高中,这导致他完全无法判断他们给自己递来的裙装是否真正有学校在用作校服。

 

理工男生扫了一下膝盖以上的裙摆,和上面斑斓的黑红色的格纹,觉着学校是疯了才会选择这样的校服——请原谅他,入江正一前二十年与裙装最大的接触是帮姐姐拎三大包的购物袋。所以他并不知道“jk裙”是一种裙装的款式,而傻傻的把jk按照女子高中生来理解。

 

惩罚游戏的内容不算困难。只要在大学附近的街道站五分钟以上即可。即将被打败的是入江正一那颗柔弱的少男心。谁能告诉他女装为什么要刮腿毛啊!嘿,我亲爱的同学们,你们真的觉得给男生塞乳贴能够增加他女装的成功率吗?

 

在同学们的闹事中,一位羞涩的女孩子新鲜出炉。亚洲人本身的体态瘦小,曾被室友嘲笑过营养不良。他腿很直,常年不见阳光让他的身体散发出一种柔和的白。和欧洲人热情开朗的颜色不同,更加内敛和沉静。再加上脸上薄薄的淡妆,可爱款的发夹——哦,据我们入江同学的据理力争,还有当晚夜色的原因。路上的行人纷纷将他当成了等待友人的迷茫少女。

 

如果以上对他来讲只是糟糕的开端,那么接下来这件事一定是糟糕的巅峰。入江正一感觉自己的额发被冷汗打湿了,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他掏出湿巾擦去脸上人为擦拭的痕迹,像是心中有愧一样低下头。梅林的胡子啊!他真想学着《哈利波特》里的人物那样大叫出声。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白兰会经过这个路口呢?

 

在此,我们要讲述一点糟糕的现实。(我们现在已经连续用了三个糟糕了,这足以证明现实是如此得混乱如麻。)作为理工科宅男的入江正一有一个暗恋的人,不是校园女神爱丽丝,也不是称为吉米或者雷米的某位。正是刚才在转角中碰见的白兰.杰索本人。

 

暗恋是一件很疯狂的事。它并不和其中的另一位主角发生任何关系。仅仅是疯狂的迷乱的多巴胺分泌,用入江正一常用的比喻:篝火撞进海水了!白兰是他的室友,前文说过的“嘲笑人营养不良”的王八蛋正是他本人。王八蛋同志擅长撩拨心弦,据当事人入江正一狡辩,全校有百分之八十女生都曾暗恋或明恋过白兰杰索。这样庞大的数据似乎可以证明,他暗恋白兰只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小事。

 

嘿,你想想看。你只是一位初来美国的小小宅男。英文堪堪到可以交流的程度,并不算精通。哪怕麻省理工是美国最难进入的大学之一,这里的每个人也都并不是擅长交际的。正相反,学力的背后是难以负担过度社交的心脏。红头发的入江正一低下头,幸亏他的脸上没有雀斑,不然就凑够了美国校园最经典的“被欺凌形象”了。就在这个时候,你的意大利舍友走到了你的身边。他很幽默也很聪明,能跟上你跳跃而理性的思路,也会在早晨起床后将咖啡塞到手中。入江正一觉得自己只是犯了每个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即使白兰锋芒毕露为人傲慢,但那也只是王冠上的宝石,点缀的珍珠。

 

他是在白兰与第十三任女朋友分手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对方的。这是个很微妙的时间。既没有一见钟情的轰轰烈烈,又不到后知后觉的回忆绵长。只是碰巧的,那天的阳光撒在白兰柔软的白发上,对方一边打趣着一边大口将肉桂卷塞在嘴巴里,食指不经意搭到他的指尖。

 

仅仅是一瞬间,不到一秒。早已积蓄的烟花如流星一样在天空绽放,嘭——闪得人心口直痛。入江默默收回被温度灼烧的手,用食指指腹反复揉搓回忆那种温度。

 

暗恋上室友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甚至在早晨起床时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是,亲爱的,他又不打算告知这一切。仅仅是从相并肩的肩膀中汲取温度,以及对方身上散发的秋百合的香味。

 

“我没办法告诉他,”入江向自己的网友吐槽道,他的网络形象是一个魔方般的小机器人。这是他中学时期最棒的创意,值得一个机器人大赛的金奖。而现在,这个小机器人仿佛也低垂着僵硬的机械组织,半委屈地抱怨,“他甚至谈了第十五个女朋友!两天前他接受那个女孩儿表白时我也在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崩溃。王八蛋白兰甚至调侃我是不是没收到过女孩儿的情书。那个白痴!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他拒绝掉多少次酒会活动!”

 

他的网友(也是他的中学好友,热心肠的斯帕纳先生)没办法安慰他,直男掰弯了童真青年应该是世界上最难安慰的情况。斯帕纳只能控制着自己的茶杯,用上面的日本文字摸摸可怜小机器人的脑袋。

 

“我决定了,我也要参加酒会……才不傻傻地等在宿舍里了。他今晚应该在和那个女孩约会,或许他们会在麦克劳伦大圆顶旁接吻。”

 

于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幕。

 

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入江正一深刻感觉到命运是闭合的圆环,令他以羞愧着装站在路口的间接犯人就站在不到十米远的街角,正享受地吃着一块棉花糖。他该赞美幸运女神,没让白兰与女朋友约会时经过这个路口。在白兰身边的仅有他同一个社团的几个朋友,以桔梗为首的大学同学们。

 

入江正一低头盯着秒针,手表上的时间在他眼里爬的比乌龟还要慢。他才在外面站了两分钟,实际体感却比两年还要长。冷汗顺着下巴滑落没入衣领,他开始感觉到冷了。八月份的夏天应该是无比燥热的,然而他却像漫步在南极的冰川上,每一步都觉得痛苦万分。

 

如果是有经验的酒局玩家可能会厚着脸皮走进酒吧,撒娇两句外面太尴尬了,然后请求用唱歌了事。这样的手段在同学中正常且平凡。但入江正一是第一次参加酒会,他的性格又是好听点叫认真,不好听的形容是偏执的类型。他没办法促使自己的脚步向后退,只能压着裙角,假装是路上玩手机的女高中生,祈祷白兰他们能快点走过去。

 

二十世纪西方文化三大发现有一条就是墨菲定律,指“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当入江正一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被白兰一行人忽视时,突如其来的口哨声将事情推向了深渊。

 

“小姑娘,你的发夹掉在地上了。”石榴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入江偏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红色头发上的装饰物不知何时起掉在了地上。他的嘴唇几乎是颤抖的,离得近一点就能看见他苍白的脸颊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为了在不出声的前提下表达感谢,他猛得九十度鞠躬。反到把路过的桔梗吓了一跳。

 

白兰笑起来,声音又轻又快。他像是被路上一个普通的女孩拘谨的性格逗笑了,用手掌掩着嘴走上前,将地上的发夹捡起来递给她。

 

“晚上还是有点危险的哦,等到了人就早点回去吧,”在陌生人面前白兰永远是这样的一面,绅士而温柔。他的语气放得很轻,几乎让人产生一点被爱的遐思。

 

然而入江已经习惯了这种自作多情的感觉,把糖块打碎了咽进肚子里。他掐着嗓子道歉,蓬勃的感情变成轻描淡写的“谢谢”。

 

白兰又笑了,因为他指尖收回的速度过快,像是某种看见初恋而害羞的青年。入江心里有点恼怒,他到底要笑多少次啊!可这种恼怒他无法辨认是被室友看见自己伪装时模样的羞耻,还是自己的指尖又一次如火般点燃的愤恨。

 

快熄灭吧快熄灭吧!迎面明明能闻见一点冷风的味道,可为什么心里却着了一场那么盛大的火啊。火焰让他感到痛苦,同时又炙烤着他本就想要扑倒白兰身边的心脏。

 

“你长得很漂亮,不必低着头嘛。”对面的青年白发在冷风中动呀动,尾音却像撒着娇一样。入江正一庆幸自己没有被认出来,他抬起头,挤出一个眉心紧促的微笑。如果再有和这个“女孩”遇见的机会,他想白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邀请对方。邀请害羞的少女加入他的活动。她们可以得到两三场完美的约会,以及一个亲吻。白兰不会和同一位姑娘交往太长时间,他总是像一阵风一样。可是每一位少女在他离开后都露出了满意或者释然的笑容。她们曾经得到过,而他不能。他终究不是那个穿着制服格裙的女孩,而是一个粗糙的,满眼写着机器的理工科宅男。

 

我也想得到一个亲吻。入江有时候这样想。哪怕全程穿着格裙也没关系,他可以委屈一下自己,穿上网袜或者更加柔软的服装。假装成魔咒中到达城堡的来宾参加这场盛大的舞会。可惜入江正一难以想象离开白兰后的生活,对方发现一切会搬出去的,会用厌恶而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他。像是在说:嘿,瞧这个可怜虫。

 

可怜虫先生瞧见五分钟的魔法计时到了,肩膀瑟缩了一下。向白兰等人表达谢意后准备进入酒吧。刚要迈步,却发现手腕被人抓住了。

 

白兰将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肩膀上,眼睛一刻没有离开他有些发抖的腿。他的眉毛皱在一起,入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生出了这么好的心肠。有些疑惑地站在原地。

 

“进酒吧后那群家伙肯定会吵着不让你换衣服,用外套盖着点腿,”见入江正一没有理解,眼下有紫色刺青的青年开口。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向同伴们走去。

 

“回宿舍还我时我们再聊,你三瓶之后就醉了,记得提前离开现场。”

“小正。”

 



 ——

【白兰】黄帽子蓝衣服


*文中知识均为作者的一知半解+瞎编。非专业出身,请图一乐


*儿童障碍机构参考桃莉的相关书籍以及《临床心理学》


——


“在心理学中,失误也可以解释为代替了预期行为执行的正常行动。”说这话时,你正将前辈给的卡布奇诺咖啡放在桌子上。对面的教师前辈推了推眼镜,脸上仿佛写着“无奈”两个打字。

 

然而他还是回应了。在此,你要感谢遇到一位如此好说话的前辈与你一起工作,不然你的实习报告上就会多出来一条多余的批注。

 

“第一天认识孩子们,你这种表现已经不错了。”

 

前辈——或许我们该叫他的名字,入江正一,比你预估的年纪要小。对方刚刚成年,脸上还带着青涩已经未褪的婴儿肥。然而他已经在这家幼儿园打工很长时间了。听说是春假期间的兼职工作。

 

你对入江正一的夸赞很受用。事实上,你也许只是想找人宣泄一下你的不满罢了。倘若你常年在网上冲浪,你的博客上会多出来这样一条文字。

 

“心理学实习前往不要前往儿童保障机构,不要问我为什么!”然后附赠三个哭泣表情包。

 

“说真的,我看到那群魔鬼时人都麻了。隔壁彭格列班虽然闹腾到可以拆除半个班级,但总没有千花班这群孩子如此……奇特。”

 

职业修养让你把到嘴边的文字咽下去,换了个更为简单切没有攻击性的词汇。对固定儿童实施特殊教育是一种常用手段,很多患有疾病的星星之子没办法参与正常的学习活动,只能由专业人士引导,在合适而舒缓的环境上接受教育。

 

七的三次方机构就是这样一个提供教育场所的地方,虽然这里的班级名奇奇怪怪——比如坐落于日本的机构名字却全部用意大利文书写。但机构的主办方在社会上相当有名望,彭格列班的指导人更是出版过精神分析专业书籍的里包恩教授。(听说里包恩教授的枪法也同样出色)至今也无人提出异议。

 

你曾经也对这个机构充满憧憬,甚至在社交软体上向友人狠狠炫耀了一番。没错,是“曾经”。

 

天堂和地狱的边界线并不明确,直到你来到这里,亲眼见到这些身怀奇妙的孩子们时,你才意识到怪胎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来介绍一下千花班的具体情况吧。

 

小班教育的精髓就是各位学生都会有足够的空间。整个教室用软质的海绵包裹住墙壁和尖锐的转角。坐在最里端抱着洋娃娃的雏菊患有感觉障碍,具体为失去大部分疼痛感。就算骨折也无法第一时间发现。软质的墙面就是为了预防他受到伤害。

 

铃兰与石榴则为“多动症”患者。虽然他们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相似。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没办法坐在椅子上三分钟。仅仅是一堂课的半小时内,你就已经看到入江老师七次提醒并帮助他们坐到座位上了。

 

戴着面具的狼毒不愿意将自己的天狗面具摘下来,哪怕是在上课中。他也要故意绕着教室边缘奔跑。仿佛这样就能化身雾,融化在墙壁中。他是一名的典型的妄想症患者。

 

一头长发的桔梗同学在眼皮上画了三层彩妆。据他描述,每一层的颜色厚度以及角度都是严格规定好的。此外,他还需要每隔三十分钟前往卫生间进行一次洗手。强迫障碍已经为他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快。

 

以上几位同学其实在你的预期范围内。他们是怪胎,可怜虫,也是不折不扣需要治疗的病人。作为孩童,他们面对外人要更加坦诚,也有利于前期的矫正与治疗。唯一超出你思考范围的其实是最后一位孩子,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白兰.杰索。

 

白兰是教室里唯一一位穿着幼儿园标准制服前来的学生。他的动作轻快柔和,座位在两位多动症患者中间,却从来不被他们的状态所影响。你刚进入机构时甚至被这位孩童帮了一把,初来乍到的你还在反复核对楼层和位置信息,白兰就已经高高跳起,替你按下了电梯按钮。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的是千花班?”

 

“小正昨天提起过,”男孩眨眨眼睛,“初次来到机构的人确实很容易被地图绕晕。我早找小正抱怨地图的丑陋了,可惜他官职太低,就算上报也只会收获尴尬的眼神。”

 

小正?来到这的孩子很可能有自己隐藏的朋友,他们不被人看见,仅存在于孩子们自己的眼睛中。于是你按照常识发出询问:“你说的小正也是这里的老师吗?他是你的朋友?”

 

男孩白了你一眼,你敢保证你没有看错。他抱着肩膀,那种神态中带着一点嘲弄,更像是某种久居上位的少爷:“小正的全名是入江正一。你在想什么?别告诉我入职第一天连同班级的老师都不知道。”

 

这是个难搞的家伙。你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笃笃笃地跳动。白兰小家伙年纪太小了,没学会收敛锋芒的他显然算不上成熟而圆滑的大人,却也显得聪明和疏远。如果不是在儿童障碍遇见他,你或许能在报纸上找到这位天才的痕迹。

 

“实际上白兰确实可以被称作神童。”听见你的抱怨,入江正一浅抿了一口马克杯里的黑咖啡。那位被吐槽的儿童此刻正坐在入江正一的大腿上,抓着小正老师的衣服进入午睡。天知道为什么他要在这儿午睡,明明他的同班们都在小屋里或者在外面捉迷藏。而偏偏是你想谈论的对象,此刻靠在前辈的怀里安眠。

 

“我们认为太早暴露于媒体对孩子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入江的外套搭在小孩腿上,他单手环抱住白兰的肩膀,以一种极其熟练,甚至比白兰亲生父母都要熟练的态度拍打着他的肩膀。

 

你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一幕,有点不好吐槽。

 

“确实如此,”总之先应和一句,“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一点。就像我刚才所吐槽的那样,这个孩子聪明而早熟。放在正常班级这种现象再寻常不过,但在这里,一个儿童障碍机构——这种正常状态只会让我更加好奇白兰的病症。”

 

黑框眼镜的前辈叹了口气,他像是知道你要问出这个问题,在脑子里构思过无数遍回答却依旧不尽人意一样。下意识啃咬着自己的指尖,这是一个焦虑或者神经质的自我缓解行为。你听到他支支吾吾地开口了,对你说要先讲一个故事。

 

入江正一并非是自己选择这门职业的。一来,他年纪不够,刚满十八岁的青年人出去打工的第一选择是便利店。二来,他也不是相关专业出身。入江的大学研究方向是计算机与机器人工程。来年此时,已经身处于美国理工科大学。这样一个左右不对口的处境可以在儿童障碍治疗机构长期打工,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命运。

 

准确点来说,是职业自己找上他的。

 

离便利店三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公园,附近的孩童常常前往那里堆沙子玩秋千。高高的滑梯被大树的叶子盖了一层薄被,踩在台阶上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入江正一坐在秋千上,腿向前伸触碰地面。对于高中生来说,这里的娱乐设施过于幼稚了。秋千的锁链放得很低,显然是为了孩童设计。以他的身高,甚至没办法荡起来,享受双腿悬空的感觉。

 

“哥哥怎么在这坐着啊,你玩不了秋千吧。”跟他搭话的是位打扮整洁的小少爷——之所以用小少爷这个词汇,是因为他的衬衫领口款式以及整体布料在阳光下的色泽。入江觉得有点刺眼,特别此刻太阳即将下山,孩童站在光中。

 

他移开视线,“也不是非要用秋千玩乐吧。我仅仅是走累了在这休息而已。”

 

“明明不远处有长椅?”语气中是货真价实的疑惑。或许脱离孩童的标志就是认清人与人之间微妙的隔膜感,也就是所谓的社交距离。如果人类的社交距离以圈的形式呈现,入江正一大抵是能推到三十米的人。他解开扣子帮助自己的胸腔呼吸,小孩离他太近了,白色的头发晃他的眼。

 

“这是一种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既然我先一步来到秋千处,也没有小孩子需要游玩。那么我当然可以用它休息。”红发青年看向自己的脚尖。

 

白发的小恶魔想了两秒,露出一个笑容。

 

“那么我想玩这个秋千,有孩子需要大哥哥就会让出来吗?”

 

好吧,很久没有人让入江这么不爽了。小鬼头简直像是看穿他的懦弱,刻意将糖球放在吸引老鼠走过的迷宫。他抬起头,绿色的森林注视着紫色的天空。空气中粉尘在夕阳下触手可及。

 

“因为你不够诚恳,所以我选择拒绝。”

 

“明明之前说过会让出来的,大哥哥好狡猾!”

 

青年晃动着手指,“凡事需要讲前提和条款。我说的是有人需要——但你并不需要,不是吗?你只是想拿我取乐而已,我没必要配合你的恶作剧。”

 

似乎是被青年较真的态度取悦了,又或者只是玩腻了,白发小孩耸耸肩,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公园。

 

“等一下,”身后传来叹气的声音,温度由掌心蔓延到手腕,比他高大很多的青年人站起身拉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抱到秋千上。手指曲起在脑门上弹了一记,“说,拜托你,我很感谢。”

 

“拜托你,我很感谢。”没有理解到对方动作用意的小孩捂住额头。

 

“这样就好了嘛。无论你是否有需求,小朋友。对待他人的第一法则都是真挚而礼貌。”入江正一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低头走进夕阳的深渊里。他的影子在地上遗落了好长好长,长到白发孩童可以跳下来踩住他的影子,像是水滴入海里。

 

 

“故事就是这样,”黑色眼镜框的青年抿起嘴,他思考的样子让人想到书中描写的侦探,“后来小孩——也就是白兰的校方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我,邀请我来这里任职。主要负责白兰杰索的心理引导与协调。”

 

“刚来到这的时候我也问过和你一个问题:白兰太正常了,他就是那种稍微有点聪明的小恶魔。顽皮的孩子很多,我曾经也做过烧教科书的事。”好像不知不觉间透露了什么的前辈撩起眼皮,“但是校方告诉我:白兰的聪明是建立在疏离感和漠视上的,也就是人格障碍。他对外界没有敬畏之心,连同暴力在内的一众恶劣都没办法让他感到恐惧。好像先天性打开了第三扇窗。”

 

你注视着入江怀里安睡的男孩,实在没办法和人格障碍四个字联系在一起。大学的课堂上,也有人问过你的指导老师这个问题:缺乏恐惧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当时你的老师是这么回答的,“生物是靠恐惧生存下去的。这是无法割舍的本能。鹿因为恐惧躲避开狮子的爪牙,人也是如此。缺乏恐惧就是缺乏敬畏之心。像是一条毫无限制的宽广大路,迟早要翻到沟里的。”

 

“也就是说,入江前辈实际上是白兰的专属教师了?”为了缓和气氛,你如此八卦道。

 

坐在对面的青年慌乱起来,耳根迅速被涂满红色,明明没有夕阳,颜色却照在他脸上。“虽然刚开始是这样没错,但这么说起来好奇怪啊。”

 

“咳咳,我现在已经是千花班全体小朋友的老师了。听懂没有,班级助教!”

 

你笑起来,感慨青年人身上散发的易于欺负的气质。慢慢的,笑声越来越大,对面的入江正一也跟着你捂着嘴唇,肩膀因为憋笑微微颤抖。

 

在你离开看望其他小朋友之后,躺在入江正一怀中的白兰睁开眼睛,紫色的眼睛中完全没有困倦。他伸手掐入江正一的脸,惹来老师阻挠的眼神。

 

“小正不再是我的专属老师了吗?”

 

入江正一低下头,柔顺的发丝擦在孩童的脸颊,他轻轻亲吻白兰的额头,像是每次午睡前都会做的那样。

 

“我依然是你的老师,白兰。不过你应该期望着早日不再是我的学生,”他眨眨眼睛,“这样你就不用被困在儿童保障机构了,不是吗?你的未来会像柔软的棉花糖一样——今天已经吃了一整包棉花糖了,糖分超标,下午只有柠檬挞的份。”

 

“骗子,”男孩凝视着他最亲密的老师,他与周围人群之间总是隔着一层氧化的玻璃隔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剩下的都是嘈杂的喧闹的噪音,是窗外昆虫的鸣叫。打破镜子的人用森林一样的眼睛回应他的视线。

 

“才不要这样。”

 

“糖分超标会蛀牙的,棉花糖国王,”入江正一拖着长音,“算了,老师把自己那份热可可给你,别告诉别人哦。”

 

——

 

你突然想起来忘记告诉那位非科班出身的前辈一件事:具有强烈反社会人格倾向的人本身有几率产生极强的独占欲和排他性。而那个小孩的眼神……

 

算了,反正刚才白兰在睡觉,也没听到你们俩的对话。为其他小朋友盖被子比较要紧。

 

——

 

 

 

【白正】美国爱情事故


*入江正一单性转注意


*略微青涩的校园故事



——


一只苍蝇已经在这里飞了很长时间,它随着开关的拉门进来,却再没找到出去的机会。屋子里可以停靠的地点很少,苍蝇疲累万分。在空中东倒西歪地画着圈。倚着沙发的有一个人,也是室内仅有的一个人。苍蝇落在她的背上时,看见起伏像山脉一样的轮廓。她一动不动,上身前倾,仿佛丧失了生命气息。唯一彰显不同的是那双捂着脸颊的手,上面套着小小的指环。

 

“我不应该同意参加夏日舞会的。”入江在心里抱怨,宽大的黑框眼镜像是要压垮她的鼻梁一样。她并非热爱置身热闹中的性格,相反,入江大部分时间喜爱与孤零零的电脑作伴。虽不排斥社交,没到出门买份便当都要心脏跳动一百五十下的地步,但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高中时的毕业舞会被她以各种理由逃了去,大学的舞会也可以用同样的借口。

 

哦,这里要把可以换成另一个词语——本可以。

 

白兰杰索递出邀请函时,入江就在心里默默写出了游戏结束。青年,也是她麻省理工学习期间最贴心的挚友眨着眼睛,眼角下的紫色刺青翕动。

 

“我缺少一个舞伴,小正来吧。”意大利男人说话的方式缱绻无比,若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家伙,保准会以为他把你放在心尖上。入江白了他一眼,嘴唇抿起,手臂撑在桌子上,“我就是白痴,也不会相信你缺少舞伴。”

 

明知道自己最后会顺从白兰的意思,入江还是忍不住反驳辩论一番,以彰显自己的挣扎。并非白兰勾勾手指撒个娇就心软的可怜人。

 

“我说的话没错,”白兰狡辩,语气诚恳,“在场所有的女士都有可能愿意成为我的舞伴,但我还是缺少能站上这个位置的同伴。因为我希望和我共舞的第一个人是你。”

 

“所以你被说动了?”入江托着脑袋,面对着高中好友斯帕纳的调侃只能捂脸认怂。她按了免提,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用全部力气支撑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这不是重点,斯帕纳。重点是我第一次参加舞会,甚至没有一套合适的裙装。”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入江仿佛能看见斯帕纳头上飘过的黑色乌鸦。可谁能抵挡暗恋对象的邀请呢?入江承认自己相当卑鄙,借着挚友的邀请来完成心里小小的愿望。

 

她无法解释自己爱上白兰杰索这件事,或者换一个表达方式,她觉得爱上白兰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件事。就像花谢花开,燕子飞过,时间一秒一秒地向后迈进一样。白兰站在人群中浑身闪着光,光是凑过去就能听见燃烧的声音。在傲慢无礼的外表褪去,敲开深沉而疏离的处事后,白兰易碎而柔软的一面就彻底展现在她面前。仿佛某个瞬间会被大海吞噬的青年睁开眼,紫色宝石般的瞳孔无坚不摧。

 

“跟暗恋对象参加舞会,受伤的会是你自己。”朋友的话直白地说明了真相。但入江一向是个胆小鬼。她对自己的机器技术抱有自信,相反而言却对自己永远存在自卑。

 

“我又不会说出来。”她这么想,实际上也打算这么做。初中时代就是这样,她蓬乱头发套着宽大的衣服。从来不愿意去展示自己的魅力搔首弄姿,也不愿意拉进和暗恋对象之间的关系。青春的恋爱永远是酸涩却又甜蜜的柠檬,入江连着皮一起咀嚼苦味。却胆小地缩在壳里,不愿承担一刀两断的风吹。

 

电话对面传来叹气的声音,斯帕纳发来一条裙装的链接。作为友人,斯帕纳永远会在必要时给予劝阻,却不会过分干涉对方的生活。

 

“谢谢你,斯帕纳。”感谢中是十二分真心,“回去我就把最近的研究数据寄给你。”

 

故事进展到这里姑且还算顺利。她用手指磨蹭小拇指上的指环,对着眼前的裙子唉声叹气,机器人大赛的奖品被她过分粗暴的对待。严格意义来讲,裙装够精致又不过分出挑,作为初次登场夏日舞会的礼花恰当好处。如果忽略掉露背的大胆设计,以及附赠配饰项链过于豪华的话。

 

离舞会还有二十分钟,礼裙花了她小半个月的收入。虽然日常的打工收入也就是用来卖各种机械零件,养活她那小小爱好而已。但这笔钱对于学生党来说显然不是说扔就能扔的程度。

 

“把配饰放包里好了。”入江鼓着嘴,她没有化妆的概念。上次擦粉涂唇还要追溯到小学时代的文艺汇演。为了不驳斥白兰的面子,她用发卡将过长的刘海别在耳后,简单用粉底遮住眼下熬夜的青黑。许久未打理的短发戳在脖子上,融进衣领间。大片露背的设计让入江有一种自己在三九寒天的错觉。她疑心起了两层鸡皮疙瘩,紧忙用手套遮住腕部。

 

“白兰先生,我跳舞仅限跟着转圈,不要反悔。”

 

“噗,”

“白兰先生?”

 

在舞会提前准备的白兰杰索笑出了声,他用掌心捂住下巴,摆摆手对他人表示继续工作。眉眼间是化不开的笑意。

 

邀请入江参加舞会其实是源自一场突发奇想。他本身并没有执念,只是在茫茫多的娱乐方式中选择了更能取悦自己的一条罢了。他的女孩看起来就没有参加过类似活动,拘谨又认真。殊不知周围人只把舞会当做一场交友活动。旁边的餐桌上甚至摆满了各式甜点,雪酪和蛋糕更是从十字大街的圣彼得蛋糕房特意定制来的。白兰将一袋棉花糖倒进餐盘里,满意地点点头。

 

会场内的大提琴手已经就位,合着钢琴声轻柔地演奏起音乐来。

 

吵闹声渐渐沸腾,交友搭讪的喧哗一度压过了响彻舞厅的乐曲。白兰挖了一大勺雪酪塞进嘴巴里,丝毫不顾及自己穿着的定制西装。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手肘。甜食爱好者眯起眼睛,尽情享受糖分带来的多巴胺分泌。会场安静了一瞬,白兰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侧门处有人吸引了在场喧哗人士的目光。

 

入江提着裙摆,不太适应高跟鞋的女孩皱着眉头。森林般柔顺的眉眼终于逃脱头发的桎梏,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她耳根发红,裙装恰当好地修饰了腰身。选择礼裙的人显然替她考虑到夏日舞会的场合,裙摆并非花一样扑散开,而是俏皮地聚在一起,露出那双常年隐藏在宽大裤子下的双腿。背脊像害羞的蝴蝶一样轻轻颤动着,肩胛骨下有一颗小小的痣。

 

还没等在场的男士反应过来,邀请这位害羞的精灵时。白兰就像风一样穿过人群,三步两步跨上前去,将自己西装外套披在入江的肩膀上。

 

“白兰先生?”入江疑惑地望进白兰的眼,瞳孔里像三月未回暖的倒春寒,冻得人不自觉打颤。被按下暂停键的时间缓缓流动,大提琴悠扬的声音拨开嘈杂的人群,拉开夏日舞会的序幕。

 

“是我选的衣服不对劲吗?”入江有些窘迫地扶了一把眼镜,白兰的表情过于严肃了。此刻未发一言,简直不像是那个什么时候都游刃有余的家伙。手腕被握得疼痛,她听见意大利人叹气的声音,打舌鼓的声音。白兰拉着她的手腕前往阳台。

 

“不,这套衣服很好看。我说真的。”等到两人独处,白兰才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出声回应,“只是……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打扮得这么庄重。”

 

“明明你自己也穿了西装?”

 

“这不一样,我的小姐,”白发青年将顺来的雪酪放在入江手心,“你应该提前让我看一下着装的。在你进来的那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了。就算他们之前从没有关注你……但现在,这个瞬间开始。大家都会知道理工科有位如此漂亮的女孩了。”

 

水果冰冻后口感像某种冰沙,足够甜蜜,却不齁人。入江有点委屈,她想回复,你也没给我提前看你的着装。但这听起来像是逞强或者小孩子的狡辩。嘿白兰,她在心里默默说,我只是以为舞伴好看你会开心一点。那双森林般碧绿的眼睛眨着,入江握紧白兰的外套。

 

“大家不会关注我的,”她看向灯光里的他,“在场的百分之八十目光都在你身上。”

 

咬着勺子的入江抬头仰望月亮,她搞砸了,明明事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事情还是按照无法思考的方向前进了。她觉得有点对不起白兰,于是伸出手,戴着手套的手。

 

“我还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当做赔罪也好。没人看到我们,过一会你可以进去,重新挑选一位适合的舞会女孩。”

 

白兰揽住她的腰,比舞蹈动作更亲密地将手指插进对方的指缝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今天的舞伴只能是你。”月亮下的青年引导舞伴慢悠悠地旋转,出声打断入江菲薄的话。明明那么能言善辩的嘴,在此刻却显得笨拙,“只是月色太好看了,我想一个人独占而已。”

 

 

 ——

【白正】纸船


*含童年捏造


——


 

他记得命运来自于偶然的恐惧,就像用文字编织而成的,绝对不会散架的小船。少年蹲下身,手指灵巧地折叠着一只纸船。从便利店中购买的卡纸附带着精美的图案,猫咪的眼睛被指尖残忍地折叠起来,只剩下肢零破碎的图案散步在角落。

 

两分钟前,雨水停止击打地面。这些天上落下的湖畔摸向柏油路裂开的水沟,在里面积攒汇聚,蔓延开层层波纹。

 

少年把帽子压得更深了,宽大的雨衣笼罩住他的整个身体,连白色的头发都不露出一丝一毫。他蹲下身,将卡纸折成的小船扔进水里。

 

沾湿的纸张迅速沉落,放船人却不再有捡起它的意思。

 

“这真无趣,”意大利语低声抱怨着,“简直像是一分钟就可以解开的九连环,不,比那还要无趣的多。”

 

他自顾自地捡起石头,奋力击向颤抖的船只。在等待期间他只能玩这些无聊的游戏,用暴力来消解自己的躁闷。

 

仿佛一场又一场重复的闹剧。他看着小船晃晃悠悠沉入底部,连同自己的视线一起。其实纸船浮起来也无所谓,不过是三分钟就会玩腻的东西。在他发呆思考的同时时间一分一秒地浪费着,与世间的隔壁也越来越远。

 

幼小的雨衣少年挥舞着手臂,然而他敲击墙壁的力气算得上玩闹。或许他本没有打碎那场隔膜的意识。“就算融入身边的人又怎么样呢?还是会在等待期间感到无趣不是吗?”

 

“你……这个是你的船吗?”

 

童话绘本里不是有那种情节吗?在森林中迷路的主人公得到了心地善良之人的帮忙。在白兰看来,这种情况是建立在对人性美好的推测上的。之所以绘本永远是绘本,而不会撕破书页变成现实,就是因为现实中的人性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少年——这么推测其实不太合理。对面的孩童和白兰差不多年纪,没像他一样将面貌隐藏在厚厚的雨衣下,戴着刚配好的近视眼镜。

 

“呃,是外国人听不懂吗?那么,hello?”拙劣的英语水平夹杂着轻微的日本口音,对于该年龄的日本孩童来说已经称得上优秀。或许是一个人扔石子太过无聊,他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很抱歉跟你说话,”日本的少年无意识将红发抓得更乱,“我是想告诉你,怎么让船在水中浮起来。”

 

一边说着,袒露面貌的小孩一边做出游泳的动作。看起来像在泥巴中翻滚的蚯蚓。他露出有点羞怯的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石蜡和一根湿漉漉的火柴。用指腹仔细擦拭火柴火药部分的水分。

 

他的动作很灵巧,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火柴却不给面子地冒出白烟。白烟滚滚向上,化作天上的云和大象,也化作日本少年恼羞的脸。

 

“用这个吧,只要加热就可以,对吧?”一直注视着一切的白兰开口了,嫩黄色的雨衣下探出一只手。掌心是银白色的煤油打火机。他紫色的如同毒药一样的眼睛从没有挪开过,像是好奇一样打量眼前的孩童。

 

满脸写着“善良”的少年抿住嘴,白兰从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捕捉到一点恐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接下来会怎么样?像他预想中那样逃开吗?怀着碾死蚂蚁的心情,被帽子遮掩住外貌的少年伸出手。

 

“谢谢,我可以使用吗?”

 

满脸写着“善良”的人嘴唇翕动,此刻他的脸上又多出一串“好欺负”。错综的单词遮盖住大半章脸。接过煤油打火机,少年没有过多询问,径直打开并在石蜡盒底部加热。

 

火焰持续地加热着,淡蓝色的火苗将石蜡融化成白色的蜡液。加热完毕后少年稍稍停顿,接着看向白兰的方向。示意他递过来纸船。

 

“纸船已经湿了。”白兰回答,将卡纸推到对方的视线之外。

 

少年停顿了一下,眼睛四处搜寻。他像是捉到老鼠的猫一样迅速抽出别在便利店门下的报纸。是周五的财经报,上书一行大字“泡沫经济下的困境”。据白兰了解,这类报纸的售卖率远远低于娱乐新闻报,被便利店老板塞在门口下,大概是做垃圾处理。

 

对方三两下折好船,手指沾着蜡水在小船底部均匀涂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献宝地托起纸船,眼睛在石蜡和手中的船上来回运动。

 

白兰没有出声回复。他本应该厌倦这场陪人游玩的游戏的,但奇怪地,他伸出了手。蜡水热热的,由于晾了短暂的时间,并不滚烫。白兰把蜡液抹在船侧,得到了对面少年纯粹的笑容。

 

“再进行一个仪式就可以放进水中了,”红发少年低下头,轻轻亲吻船尖。

 

真是奇怪的习俗。直到等待时间结束,白兰的脑海里还盘旋着陌生少年的那个动作。小小的纸船躺在他的手心里,角落露出断裂的文字。

 

白兰没能把船放进路边的水沟里,即使纸船不会下沉了。


——

【白正】压扁蜻蜓


*例行的评论区约会,不过,这次是25x14


*总之请自主规避


——


入江正一感觉糟透了,他的额头贴着一张长条白纸,这是脸上最后可以被蹂躏的部位。坐在对面的长姐笑得合不拢嘴,拿起手机迅速抓拍他的糗模样。

 

他感觉现在自己像是鬼屋的怪物,还是便宜伪劣的那种。除了在人群中勉强当丑角外没有丝毫用处。心一横果断抽取了惩罚牌,入江正一掀开眼帘——物理上的眼帘,这些纸条可以当做一个长帘子了——探头查看上面的文字,却又在一瞬间觉得不识字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自己抽到的不能反悔哦,”对面的魔鬼晃动着惩罚牌,上面明晃晃的“性别逆转打扮”撞进眼里。长姐像风一般跑到屋子里找适合十四岁弟弟穿着的裙子,并且决定给他好好打扮一番。

 

入江正一坐在原地,万念俱灰。

 

“羞愤”不足以形容他的情绪。入江正一眼神死掉一样瘫坐在沙发上,像布娃娃一样被抓住脸颊,任凭对面带着狂笑拍照合影。在多生子家庭,一直有捡兄弟姐妹衣服的传统,但自入江正一进入青春期后,这种事已经不再发生并作为黑历史埋葬在记忆里了。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再度登场。

 

客观评价,入江正一的女装扮相并不算难看。少年人脸颊带着未褪的婴儿肥,骨骼还没抽条成型,保持着圆润的弧度。黑色的水手服裹住身体,外加黑丝袜以及入江乱蓬蓬的中短发,活脱脱一位短发少女。他用手扒拉额前的刘海,长裙遮住膝盖,但裙摆下凉嗖嗖的感觉还是让他极没有安全感。只能用指腹压着食指关节折磨,颇为神经质地咬住指尖。

 

“我能把袜子脱下去吗?”入江嫌弃的小拇指勾进丝袜,如章鱼一样滑溜溜地触感惹得他大皱眉头。

 

“等我拍完照片就可以了,”站在对面的摄影家抬起手机,一边咔嚓咔嚓还要一边指挥,“整理一下你那头狗狗睡过的草丛一般的卷发。”

 

“这叫天然蓬松,姐姐。”入江正一抱着肩膀,努力摆出生气的样子。脸颊上的赘肉柔软地鼓起来。让长姐想到森林中抬起爪子威胁别人的小熊猫。举起爪子的小熊猫以为宽大的身体可以吓唬切。殊不知在人类眼中,这样的威胁和卖萌无异。

 

“不要给你的懒惰找借口,正一。”哼着歌的女孩摆摆手,视线落在手机里拍好的照片上,放可怜的弟弟回房。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这顶多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是津津乐道的黑历史喜加一。会在未来的某天和凝固在桌面上的污渍一起被淡忘。但命运,总会在最微妙的时候赋予转机。入江正一站在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本来准备安安稳稳走过人行道。结果“啪叽”一声,被推到电线杆上了。

 

当熟悉的粉色炮弹掉落时,入江正一正在脱他的上衣。亏得眼疾手快,迅速压下了衣角。否则入江正一需要承担百分之四十在大街上裸奔的风险。他在粉色的烟雾中咳嗽,感觉自己的身体落在木质的板凳上。或许是在大学课堂,他猜测着,抱着简单纯粹的幻想抬起眼睛。

 

不锈钢盘子、残留着咖啡渣的玻璃杯以及小半块面包打破了他的想法。男孩转了一圈眼睛,用厚厚的刘海遮住惊慌的神情。入江的大脑不断计算着,估量着。他将双腿收到椅子上,偏长款的水手裙盖住未穿鞋的脚趾。

 

坐在对面的白发男人停顿一下,继续吃那一小块面包,慢条斯理地将沾到手指上的面包屑舔干净。入江不敢贸然出声,眼前的人显然是他未来的熟人。隔着一张桌子与他坐在一起。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空白的房子,外套盖住了监控摄像头,除了桌子之外没有任何家具。

 

“小正小时候竟然有女装癖吗?”眼角有紫色刺青的青年向后靠,橙色的囚服上标记着他的犯人编号。是入江正一可以看得懂的英文:第一百号犯人,白兰杰索。

 

“不不,这源自一场恶作剧,”入江晃着脑袋挣扎,企图拯救自己在熟人眼中的形象,“……你,我可以叫你白兰先生吗?我是说,你居然知道我是小时候的入江正一?”

 

“当然,”男人挑眉拉住他的手腕,用带着茧的指腹摩擦他的虎口,像是想让他安心点一样。白兰看着他,眼睛里是兴趣盎然和安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充斥在他的眼睛中,称的那双紫色的眼睛色泽浓厚,“我甚至知道你约摸十五岁,这是十年火箭筒的功效。”

 

入江正一奇异地安心下来,哪怕面前是一位完全不认识的男人。他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崩坏的警戒心,又为自己解释:对方看他的眼神中并没有令人不安的试探。

 

“准确来说是十四岁。真是太糟糕了,正好在我因为恶作剧而这幅模样的时间……幸好不是在某处大街上,否则我要赤脚走路了。”

 

白兰显得有些震惊,他垂眼下去观察入江包裹在裙子下的双脚。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黑色袜子,三两下就会被石子划破。

 

“小正,”他平静地开口,“十年火箭筒出了点问题,现在并不是你十年后的世界。容错率大约有一年……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幸运女神果然是讨厌我的。”入江正一把大拇指放在嘴唇上,像松鼠一样咬起来,“我知道,意思是送我来的东西出了点故障,五分钟不一定会回去,对吧?”

 

“不愧是小正。”白兰放开入江的手腕,用戴着锁链的手为他鼓掌,金属的链条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有些刺耳,“不用担心,回到过去的小正一定会迅速解决事态的。只是可惜了他难得申请来的探监时间。”

 

少年浑身抖了一下,捕捉到某个关键词的聪明人没办法停止思考。探监,也就是说果然是……

 

眼前的男人一点也不像位犯人。他和美剧中蓬头垢面的囚犯不同,甚至有闲心品一口咖啡,桌面上的玻璃杯证明了这点。头发干燥而自然,散发着柑橘的味道。入江正一认出是潮牌糖果的香气。

 

“如果冒犯到您非常抱歉,我能问你犯了什么罪吗?或者说……呃,未来的我申请了多长探监时间。他应该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聊,我没想到自己的不小心会浪费时间。”

 

白兰歪着脑袋,手腕支住下巴。他露出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表情。入江抓住衣服的一角,尽力搜刮各式适合的形容词。说是“恶意”太过绝对,“开心”又明显不适用于这个笑容。对方勾起嘴角,像是看到了玩具的孩子,又像是下一秒就要压死蜻蜓的怪胎。

 

“提前剧透太多就没有意思了,不是吗?”他指着掩盖住的摄像头,“我们的交流不会被录音摄像,这样的时间仅仅只有一个小时。这是关我的那群家伙们给小正的小奖励,类似年终奖或者优秀员工的奖品。”

 

“看来你对未来的我来说很重要。”入江正一顿了顿,突然觉得真是坑了未来的自己一大把。辛苦一年的奖励,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见眼前的犯人的呢?至少不是作为少年人的他能够理解的情感,“我能问,未来的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白兰的手指在桌面上不规则地敲打着。听见问号从嘴唇中发出两声哼笑,忍俊不禁地看向小号的少年人:“你坐到桌子上我就告诉你。”

 

蘑菇脑袋摇晃两下,将餐具收拾好叠放在一边。然后小心翼翼不然裙摆沾上污渍,坐到桌子的一角上。

 

“这样吗?”他不理解地询问。

 

白兰摇摇头,捞起入江的腿弯将人放在自己身前的桌面上,桌面的高度刚好让入江正一的脚踩到白兰的腿上。少年有些慌乱地扶着白兰的肩膀,不明白对方行为的用意。

 

借着这个姿势,白兰捧住他的脸。少年顺从地弯下腰与他抵着额头。柔软的发丝纠缠到一起。绿色的瞳孔直直落在紫宝石一样的眼睛中,属于糖果的气息更浓厚了,带着令人脸颊滚烫的热度。

 

“我们是挚友哦。”白兰说明,低声引导入江重复他的话,“挚友……”


——


(简体字+安全=ao3,可以登上的话请自行刷新一下。可以识别繁体字的话劳烦看一下评论区吧)


——

【白正】香烟

 

路过窗口的时候,白兰瞧见入江正一在吸烟。倚在机械旁的青年叼着烟卷,白兰几乎可以闻到那股混杂着池沼气息的尼古丁味道。迷幻的雾遮掩住入江正一的相貌,他眼底下青黑严重。白色的雾和眼下青黛色冲撞在一起。让人感觉浑然一体。

 

可白兰记得,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懂得吸烟的。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甜腻的气息一瞬间冲上鼻腔。露出的糖棍有和烟纸一样的白色,远远望去,竟分不明晰。

 

人自然不可能一开始就懂得一切。哪怕堕落,也非得有一个探究寻觅的过程。若是第一天产生了想法,第二天就可以成为潦倒不堪的人,那才是违背常理的。

 

初夏的天空像着火冒出的烟,天边是烧坏的云层,透出底色火焰浓厚的红。入江正一在图书馆总会选择固定的靠窗座位,偶尔抬起头,还可以当做自己有闲情雅致。他学习的时间跨度大,通常抬起头时身边人已经换了三四批了。正因如此,白兰才特别容易找到他。

 

当白兰从无聊的交际活动中抽出身,带着些新奇乐事见他的挚友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入江正一不知什么时候停止注视电脑,眼睛落在窗外烧得惨白的云上。天色落在他的眼底,仿佛要将他裹挟着一起带走一样。

 

“小正,”于是白兰出声叫住他,勾着手指将入江正一带回自己身边。

 

入江正一收拾好随身包,跟随突发奇想的白兰离开安静的图书馆,漫步在前面的空草地上。几缕翘毛从他蓬乱的头顶支起来,主人没发现头发的叛逆,发现的人偏又不提醒他。

 

“我找到个你绝对没试过的东西,”白兰眨眨眼,掏出卷烟和一些烟草丝,用不甚熟练的手法卷好一支,递给满脸无奈的入江正一。

 

“要我列举其中的成瘾性和危害给你吗?”

 

“只试一次又不会沉迷,一个人尝试这种东西多无聊啊。吞云吐雾这种事怎么也要两个人一起才好。”

 

白兰总是有着无尽的好奇心和三分钟热度。他从世界的各个地方淘来有趣的小东西,却又在不久的将来将前阵子视若珍宝的宝贝弃之如鄙。入江正一就是这时候陪他闲闹的朋友。是拉上的玩伴和实验品。很多时候,比起自己尝试,他更愿意观察入江正一试验后的反应。

 

“快点小正,我们或许可以试试让烟嘴接个吻。”白兰低下头咬住柔软的部分,用打火机点燃自己的卷烟。再拉住入江正一的领带,引诱烟头的前端碰触在一起。

 

于是,入江正一第一次吸烟。一种接近于池沼和烟火的气味撞到鼻子上,好像醉酒往前走了一段,迷迷糊糊的撞到镜子。身体和灵魂一起发出“咚”的声音。他不自在地咳嗽起来,眼角涌出的泪水被弥漫的青烟覆盖。他像是三岛由纪夫书中第一次品尝香烟的少年人,痛苦和负罪感压垮微妙的腥辣气。

 

白兰杰索在他对面笑出了声,他夹烟的手法要熟练很多。甚至有闲心观察入江正一崩溃的表情。入江正一听到水壶气泵轰鸣的声音,还有心脏的马达堕落的声音。白兰歪着脑袋,按住他的下巴,对他的耳朵吐烟。

 

“我们是共犯了,小正。”引导的男人这么说。

 

“我后悔了,小正。”时过境迁的青年这么说。

 

“什么?”对面夹着烟草的青年在机械上按灭烟头,顶着烟灰缸拖到离白兰稍远的位置。他蹙起眉,上下打量着面带委屈的青年人。白兰的小翅膀在半空中飞舞着,他盘着腿,一副谁克扣了他棉花糖的可怜模样。

 

“你又做了什么事?糖分超标了还是惹伽马生气致使尤尼小姐被迫赶你出来了。”

 

“不不,都不是,”白兰先生发觉自己的风评一直在崩溃的边缘,他绕着入江正一飞了一圈,揽住对方的肩膀,“我的意思是:我后悔让你吸烟了。”

 

“这是老生常谈了,白兰先生。”入江正一尾音拖长,“这不应该怪你,应该说是某个平行世界你的功劳。没办法啊,谁让我作息混乱,彻彻底底沾染到废柴的癖好也是理所应当。”

 

“你该戒烟了,小正,”白兰掏出一枚未开封的棒棒糖,是他最喜欢的口味,“用这个代替开始?”

 

“我又不会当着你的面抽烟。”入江正一面容扭曲地像个包子,满脸写着抗拒。

 

白兰没再说话,只是用紫色的眼睛盯着对方。棒棒糖一直高举在半空中。

 

“……好吧,我能拿你怎么办呢?”

 

入江正一将烟盒和烟灰缸扔进垃圾桶里,外面月朗星稀,月亮剥开云层,照亮了夜空。他几步走回去,单手撩起零碎的鬓发,低头含住了白兰递给他的糖果。


——

【白正】普通机械师会梦到魔王吗?


*前文(1) (2) 


*一如既往地短平快


——


(1)

 

现实不是体感游戏,打从两天开始,气温开始降低。我也因为颠三倒四的生活染上感冒。得亏游戏系统不会显示生病状态,否则白兰先生可得趁机整蛊我一番。他大概是在休闲模式上取得了乐子,完全不推主线。整天在我这闲逛。

 

给自己施了一个保暖的法咒,我搓着手指整理自己的额外订单。虽然我本职是站岗做个无良npc,但这并非是我唯一的职业。私下里,握也帮助修补盔甲或者制作些机械部件。

 

喜报是近来客单增加,简直到了平常我想都不敢想的程度。悲报是客单增加的原因并非我的优秀终于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而是拍到了魔王的照片——虽然只有一个尾巴尖。

 

我的嗓子有点痛,隐约怀念起热红酒的味道来。国王陛下将好不容易得到的尾巴特写放大打印贴得满城风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暗恋现场。

 

我一个普通机械师,对魔王提不起劲。一来是我没有武力,攻克城堡也是死路一条。二来我也不觉得这场讨伐带有正当性。归根结底只是国王想出的侵略借口罢了。

 

不过我某种意义上还得感谢魔王,毕竟靠着他狠赚了一笔。

 

“魔界生物都很花里胡哨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向白兰勇者询问,指着照片上打着尾钉的尾巴尖,“我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尾巴还要打钉。”

 

“大概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装饰品?类似角环和耳洞罢了。”白兰眼睛转了转,他和我靠的很近,近到我需要施展结界魔术来确保他不会被我感染。

 

人是会疲累的生物。在第三次吐槽失败后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并放弃了随时随地吐槽的作风。别问为什么,高血压可不是轻易能够治疗的疾病。

 

我服第一休闲流玩家白兰大人(之所以排名第一,大抵是因为没有其他玩家这么玩)极其擅长发现游戏中的小美好——用人话说就是爱找乐子。

 

我疑心这家伙主线任务一半都没做完,刷支线和bug刷到了一百级。拜他的等级所赐,我也能更随心地施展些魔法。

 

“小正,”他的语气带着点疑问,“你有想过转职吗?”

 

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附近的监视系统瞬间朝我的方向转动。压在人设和员工身份的边缘线上,我模模糊糊地回答,并衷心希望这家伙别再提起这种奇怪的问题。

 

身为勇者的你都在跟npc讲些什么啊!

 

“很抱歉,这是我能力氛围内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

 

保持微笑,僵硬的微笑。我用一根手指将白兰凑近的头推开,鼓了鼓嘴,表示轻微的拒绝。

 

(2)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诶?”

 

“诶什么啊——”此刻我位于七百米的高空,被人单手夹在腋窝下面。夜晚的冷风湿乎乎地拍在我的脸上,我无语,我凝噎,我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甚至没有给我换衣服的时间,径直从柔软的床上将我抱起就走。

 

罪魁祸首眨着那双无辜的眼睛,他的长相得天独厚,不带感情看人时别样的疏离隔膜,撒娇时又能发挥百分之一万二的实力。他晃了两下尾巴,柔软的体外骨骼缠住我的小腿,托着我的腿窝换了个姿势。

 

“原来如此,我忘记施挡风咒了呀。小正本来就感冒,再着凉可就是我的罪责了。”

 

“谢谢你……不,不是,我不是在问这一点。我是说为什么要把我拐走。”我试图扶正我的眼镜,让我在极端状态下显得严肃一点,然而睡得迷糊的人是不具备严肃的可能性的。这家伙飞的更快了,我只好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毕竟抱住肩膀太过暧昧了,不是吗?

 

白兰哼笑两声,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滚动的喉结。

 

“真过分啊,明明我是帮小正从苦海里挣脱出来,拐走之类的用词也太残忍了吧。哪有勾勾手指就跟人走的受害者呢?”

 

“苦海?”我愈加不理解他的意思了。或许接受他并非玩家这一点耗费了我太多的脑细胞。

 

是的,他并非玩家。

 

这个结论在夜晚白兰坐在我家窗口的那一瞬间就不言而喻了。没有玩家会主动找到已经休息的npc家里,这是属于员工的最基础权利。

 

月光下的白兰推开窗户,白色的光打在他身上,连同发丝也是一片洁白。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还以为陷入了幻境。可幻境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存在呢?

 

原初的理由是一时兴起。我承认我有被蛊惑的成分,白兰先生朝我招手时我下意识向前一步,只来得及戴上属于我的眼镜。没有理会这个动作多么像是和人私奔。

 

几百米的高空看不见灯光,或许是被月亮的灯辉盖过了,才只剩下我们的身影伫立于天地中。我拍两下他的肩膀,示意我可以自己飞行。但前提是他需要告诉我原因,以及我们要去往哪里。

 

“小正白天的那句话不是求助吗?只要有更适合你的职位,就可以跳槽。我觉得我的理解能力蛮不错的。”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觉得他这个动作莫名奇妙。白兰没有如我所愿放下我,他将我抱得更近,说接下来有几段俯冲。不老实的尾巴顺着未扎严的睡衣探进来,和鼓囊囊的风一起。触感有些像骨龙的尾巴。

 

“现在反驳那句话不是求助也没用了。”我回答,我骨子里是个有点叛逆的人,偶尔的出格对我来说是场不错的体验,“我换个方式提问吧,我未来可能的老板大人。”

 

“怎么是可能?”

 

“员工和老板是双向选择的,我总得确认我做什么才能确保不被拐进贼窝卖掉吧,”隐约看见白兰耸肩的动作,我咳嗽两声拉回话题,“你是什么身份?又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工作呢?”

 

“实际上你对我还蛮熟悉的,”他的尾巴尖一下一下地拍打我的小肚子,我低头一看,上面明晃晃地钉着两个尾巴钉。

 

“你们魔王城就这么放任你出来浪荡……”

 

“所以我需要一位副手。小正是机械方面的天才吧,魔法相关不用你去操心。主要管理机械开发和我的生活,怎么样?”

 

“这听起来不是副手,而像是管家。”

 

“不拒绝就是同意啦,我们走喽!”

 

给我等一下——

 

(3)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入江正一。是一名不知名的魔王副手。

 

说到魔王,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存在吧。隔壁王城甚至出了三百张悬赏来取魔王的项上人头。如果对于魔王抱有这种奇妙的幻想,那么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我用实际经验来全力否定这些个空泛的想法。

 

桔梗副官把文件递给我,示意白兰大人还在房间休息。他是魔王城的另一位副手,主要负责魔法方面的相关工作,从他三层彩妆也阻挡不了的黑眼圈就能看出他工作的辛苦程度。

 

我翻了个白眼,默默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白兰先生还没吃早饭。此人起床气颇为严重——具体表现在贪玩和乐子心上。下属们并不想加班结束后还要受到老板的恶作剧捉弄,所以上交文件的工作理所当然地交给了负责照顾老板起居的我。

 

推开门,果然白兰先生还埋在他柔软的定制抱枕里。我将文件分类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一把拉开窗帘。

 

被太阳光晒到的魔王大人像吸血鬼一样抱头打滚,他滚到床边,一把搂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制服间。

 

“我都按你的需求穿制服了,起来——”

 

“穿制服是对你作息不良的惩罚,不做数。”他有时候像个大型玩具一样,喜欢挂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鬼迷心窍,竟然相信这是份更为轻松的工作。实际上要和彻底不装了的白兰杰索先生一起生活,并且处理转接一大堆事务。

 

“对我来说睡三个小时已经算作息优良了,”我小声抵抗。埋在我腰间的白兰一顿,露出隐隐有些生气的棉花糖。

 

“那小正就穿这身跟我一起睡眠吧!”他抓住我的制服领带,紧身的西装制服被他拉扯地发出哭泣声。为了衣服,我啊呜一声顺从他的动作。一起跌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

 

要不辞职算了。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