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tland

【梅林罗曼】不适者谈话

 

迦勒底定期会进行心理方面的疏解活动，负责人罗曼医生亲自操刀，将每一位同僚的身体状况刻在脑子里。藤丸立香刚开始还觉得疑惑，活动量级过大且繁琐。对待资源本就苛刻的迦勒底来说算得上奢侈。然而心理测试还是和定期的体检一起挂在墙边的计划表上，下面是负责人罗玛尼的亲笔签名——圆珠笔写下的英文字母。

 

人类最后的御主从来不是耐下心忍耐好奇之人，他的好奇心是行动根本，也是与英灵相处融洽的必经之路。人类史上留有名号之人很少有喜欢胆小鼠辈的，对待他们要抱有不耻下问的冲动。这也是藤丸立香作为普通人来说最大的优点。然而这个优点放在现在，倒像是浇在罗曼医生头上的冷水，他在达芬奇的笑声中挠挠头，思考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决策。

 

“你知道的，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心理理论告诉我们，凡是以寻求他人赞同的语气开头，多半表示自己措辞的不精密，“在密闭的环境里，工作人员需要承受巨量的高压和工作。这显然是容易出现问题的。事实上，我的圆珠笔已经记录下不止一位同僚的疾病。”

 

“在到达终点之前，组成火车的零件不能轻易倒下。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理论十分简单，比起解释的内容反而罗曼医生彷徨的态度更令人在意。事后达芬奇悄悄将藤丸立香叫出来，拍着他的肩膀解释真正的理由。

 

“罗玛尼说的当然是正确的，也就是所谓的官方理由啦。但让罗玛尼意识到这一点的可不是书本上的理论。那家伙看了很多书，做人的理论却只停留在十岁小孩的范畴。真实的理由恐怕是：他的身体代替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吧。”

 

作为代理指挥官，罗曼将自己的努力摆在众人之上。才可能用自己的精神带动手下的所有人。达芬奇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八分猜测，但天才的言论怎么会是空穴来风。他眨眨眼睛，让藤丸立香顺着他的目光去注视那位散漫过头的医生。

 

“罗玛尼总是逞强，恐怕出于告诉我后我会训斥他等理由没有说出口。但天才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正是因为他自己出过问题，才特意将检查众人的状态列为体检的一部分，花尽心思去做。”

 

在此陈述那件促使医生发生改变的事前，我们先要讲述一个事实。那便是罗玛尼.阿基曼是个空前绝后的大甜党。这个事实人人知晓，从在房间抓住偷吃蛋糕的罗曼本尊的人类最后御主，到亲眼目睹对方大快朵颐的童谣。凡是和罗曼医生接触过的，都能在他衣襟上闻到那股甜味。和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道一起，组成属于罗玛尼的一部分。

 

这绝非刻意亲近他人所采用的手段，只要是在食堂见过罗玛尼的人都会承认这一点。他某种意义上是厨师最喜欢的类型，小心翼翼地将草莓蛋糕塞进嘴里，生怕下一秒就会吃完。在咀嚼时，脸上露出自然而又幸福的神色。这种油然而生的幸福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棉花糖，让人忍不住掐他的脸颊。

 

如果这样的罗玛尼.阿基曼某天一觉醒来厌倦了蛋糕。御主恐怕会惊慌地不知所措，一下子把他按到医务室里强行检查吧。

 

罗曼医生是某日早晨发现这件事的，准确时间是凌晨五点。他的睡眠长期不满四个小时，一般会通过药剂强行促使自己进入昏睡状态，再到固定时间用冷水冲洗的方法逼迫神经保持活跃。在睡眠不足的初期，他会稍微使用点小家伙——放在抽屉里的兴奋剂。但当身体撑过适应期养成习惯，兴奋剂也就脱离他的手臂了。

 

在安静的洗手台前，戴着手套的罗玛尼发现自己小臂在轻微的打抖。他刚开始以为这是兴奋剂的阶段反应。长期使用药物总会带来些莫名奇妙的瘾症。幸好他是医生，是最了解这些瘾症的人。他熟练从抽屉下面拿出针管和棉絮。注射时只有眼睛在轻微的转动。针头给他的皮层戳出青色的痕迹，人类的皮肤太脆弱了，没办法承受三番两次的折磨。

 

梅林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在罗玛尼压着手臂等待药劲起效的间隙里。花之魔术师出现在哪里都不算奇怪，他总是神出鬼没，如花瓣一样潜入各种古怪的地方。

 

“早上好，罗玛尼。看起来你出了点小故障。”

 

“一点也不好，梅林。”罗玛尼对他说话毫不留情面。他用塑胶手套裹挟的指腹擦掉头上的汗水。皱着眉头趴在洗手池上，“如果你只是来看我笑话的话，大可以离得远点。无论什么地方你那双眼睛都可以看见，不是吗？”

 

“别那么带着刺嘛，罗玛尼。我是为了帮助你而来的。看到我们亲爱的指挥官如此狼狈的模样，怎么能不心生怜惜呢？”他用颇为夸张地语调说道，伸手在罗玛尼背上拍了两下，帮助不停干呕的医生顺气。

 

“假设我不知道你没有这种感情的话，我会非常感谢的。”兴奋剂并没有生效，罗曼医生感觉胃里像装着大海，波涛在里面翻涌。恶心和干呕感一瞬间爬上身体，伴随着肌肉微微的痉挛。他有些狼狈地用面巾遮住脸，身体向下坐在地板上，蜷成一团。

 

梅林没有适当露出悲伤或者惊慌的表情，他的眼睛像猫一样左右乱晃，脸上是懒得伪装的面无表情。罗曼知道，这才是属于梦魔的真实部分，只不过不知为何缺少了伪装的力气。

 

“你的状态很糟糕，罗玛尼。我想不需要我提醒，凭你现在的状态是无法延续到命运来临的那一刻的。”

 

“前天的体检中，我的身体指标还在预算估计中。我没想到两天内会恶化到这个程度。”胆小鬼先生下意识揉捏自己的指根，那是一枚戒指的位置，金属的质感碰触在身上有些冰冷，“我会找时间调整的。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的提醒，梅林。即使你只是出于恶趣味或者好奇心”

 

“不，你根本没有理解，”梅林叹了口气，魔术师先生将手伸到罗曼医生的腋窝下，让对方倚靠着自己的肩膀站立起来，“在医学上，我记得不止有身体方面的病症。心理问题蔓延到一定程度，会产生癔症。”

 

“哦，呃，你是指躯体化？”没有力气的罗玛尼顺从着对方的动作，或者说即使他想要挣扎，身体也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带领他挣扎。他摇了摇脑袋，在梅林的肩窝里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

 

“现代医学里或许是这么称呼的。”也许是这个姿势不容易扶着他，梅林一把托住他的臀部，将罗玛尼整个人直挺挺地抱了起来。

 

“你是说我的心理状态已经严重到。我的天啊，我原本以为我不至于如此的。你知道，我有合理的发泄渠道，以及……”

 

“以及每天被魔法梅莉骂上几次就能幸福的渺小愿望。”

 

“你没资格这么说，垃圾经纪人先生。”在颠簸中被打击到的罗玛尼发出微弱的反抗。

 

“你现在是个人类，我亲爱的罗玛尼。”梦魔将医生带回房间，熟练地从罗玛尼的橱柜里拿出茶叶和牛奶。罗玛尼隐隐闻到花的气味，和茶叶散发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他的肠胃，“社会实验中，曾有把正常人关起来一段时间研究精神类疾病成因的情况。人类就是会因为过度压力而感到痛苦的生物，哪怕是你也不能免俗。”

“你应该少倒一汤匙牛奶的，梅林。”罗玛尼将头靠在枕头上，他的被子一直塞在柜子里。短效睡眠中他根本没有时间来整理床褥，只要从根本断绝拿出被子的行动。

 

“我应该从来没有说过这杯茶是要给你喝的，罗曼医生。我是个不列颠人，早晨享用一杯茶是再幸运的不过的事。”

 

“享用当然是你的权利，”罗玛尼半鼓着脸颊，有时候他的举动真的很像某种河豚，他的头晕得厉害。一方面在心里筹备着未来给迦勒底成员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心理检查。一方面跟自己反胃的感觉对抗着，“只不过你可以离得远一点吗？算我求你了，闻到那股甜腻的味道，我有些想吐。”

 

“我真应该录下来这句话！多奇妙的病情，竟然能让你对甜腻的味道感觉反胃。如果是平常，你甚至要多加三倍的糖才肯罢休。”梅林步履轻快地跳到房间远处。保持着一个罗玛尼能够看到自己，却不能打到自己的距离。

 

“等我缓一下，我一定要起来吐你一身。”

 

“然后全迦勒底就会传闻你怀上我的孩子了。孕吐是个不错的解释手段，相信我出去转一圈会有一半人相信这句话，另一半人因为看热闹而不做出反驳。”

 

“我的生理性别是男性，梅林。”罗玛尼气得脑袋疼，摸索着床头的止痛片，花之魔术师配合着递上水杯。

 

“总是有很多魔术的，对吧。以及梦魔的无数可能性？”

 

“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些……亏你插科打诨，我的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人类眨眨眼睛，柔软的头发搭在肩膀上，“迦勒底的大多数同僚是人类，我总是拿自己的要求来应对大家，我应该反省这一点。”

 

“你也是人类，罗玛尼。至少现在是。”

 

事后检查中，罗玛尼确认自己并非心理疾病导致的躯体化。而更倾向于长期注射营养剂兴奋剂导致的急性胃病。但梅林的话还是狠狠地给他敲响了警钟。代理指挥官先生注视着自己一起奋战的同事们，默默从自己的休息时间中分出来一部分进行定期体检和疏导。

 

当然，他孕吐的谣言因某芙芙精的传播还是不胫而走。惹得罗玛尼在食堂大口吃了三个草莓蛋糕。就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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